“这是一个文人在现实中浇灌理想主义花朵的过程。”在《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的豆瓣页面，一位读者如是评价。今年1月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后，这本非虚构作品已有超过两千读者打分，平均分高达9.1。来自陕西科技大学副教授杨素秋的这部作品让许多人看到了一座图书馆如何从无到有，为理想奔波的人们又是如何在杂物和灰尘堆积的地下室，打造出一处选品几可媲美几大人文书店的“阅读天堂”。近日，该作新书分享会在苏州和上海分别举行，杨素秋与友人、读者共享了这本书背后的故事。

　　2020年9月到2021年9月，杨素秋在西安市碑林区文化和旅游体育局挂职，并接手“西安市碑林区图书馆建设项目”。碑林区是西安商业、文化都繁盛的区域，却没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图书馆，此前图书馆的规划因遇到考古发掘而一再推迟，需要寻找一处场地作为临时过渡图书馆。因为条例规定最低面积需达到三千平方米，而图书馆对建筑物承重要求又相当特殊，最后只能选在地下。地板不平，天花板缺了几块，电线散落下来，杨素秋和馆长需要用有限的资金最大限度地建设好这座区图书馆。好不容易完工后，如何才能脱离“馆配”的机制，真正主动选择那些会被读者珍视和阅读的书，又成为摆在她面前的一大难题。

　　图书馆有一定考核标准，但杨素爱游戏秋却发现，当人们用图书馆有多大面积、里面有多少书来考量这个图书馆合格不合格时，实际上是一种数字的量化，而这个图书馆的书籍好不好、有没有满足当地民众的需求，却是特别难考核的。特别难考核，是不是就不考了？杨素秋曾去偏远山区支教，在调研中发现许多农村图书馆的实际利用率并不高，因为没人看，所以往往一锁了之。进去查看后，她发现书架上多是《化肥的使用方法》《淡水鱼的养殖要点》这样的书，“也许高校专家、农业畜牧业从业者想看这些书，但农民更希望得到手把手的教导，而不太会选择去阅读专业书。也就是说，虽然买这些书都花了很多钱，但买书的人并不知道读书人的实际需求。”由此，在参加公益活动和捐书活动时，杨素秋总想做出一点改变。碑林区图书馆的选书，就成为她最挂记于心的事。

　　“几次在买书的时候也会发现，我买的书跟群众的需求出现偏差。比如我们以为盲人读者会想要盲人按摩理疗技巧或者乐器入门方面的书，但我的盲人朋友却告诉我，他和我们一样爱看文学和历史，最想摸到的是《三体》《人类简史》《未来简史》。碑林区很多人喜欢碑帖，我作为一个书法的外行一开始也按照畅销榜单买，结果书法专家告诉我碑帖特别考验出版社，不是能随便买的。”杨素秋说，“在做公共文化的过程中，我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不管人如何想要消除你的偏见、想要打开你自己，你还是时常处于你的职业和认知中。”

　　在文学类书目的遴选上，身为高校文学老师的杨素秋能够自己把关，但她很快认识到了自己知识结构的局限性，便在第二次选书时邀请了50位朋友帮她遴选书目，并特意把年龄段、性别，受教育程度拉开。

　　孩子想读什么书？老年群体想读什么书？在书中，读者还能看到计算机系的老师开了人工智能方面的一些书目，给和尚讲佛经的老师开了宗教学的书目，武侠作家开了武侠书目，摄影师开了摄影书单，二次元的漫画迷则带来包括《灌篮高手》在内的漫画书单……“这本书的写作过程，改变着我对图书馆的认知和对公共文化服务的认知。”杨素秋说。

　　决定写下这段选书的故事时，她重新采访了多位为她遴选书目的朋友，将他们的故事记述下来。“我需要知道的是，书籍如何改变了他们的人生，改变了他们的选择，甚至改变了他们的性情。书是这样改变了他们，也可能改变每一个拿到书开始阅读的你。”她感慨道，“在实际写作和采访的过程中，他们给我的回馈远比我为这本书、这个图书馆所付出的要多。因为这本书，我和他们手拉着手深潜下去了，那种幸福的感觉是无与伦比的。”

　　“一个公共图书馆是城市的文化内涵，也是城市的文化地标。从这个图书馆可以看到这座城市人的精神生活。除了文化精神以外，图书馆也是整个社会关系网络中的相当重要、相当复杂的部分。”杨素秋的老师、苏州大学教授王尧表示，“网上购书并不意味着图书馆会消失，而是人们更会选择与个人专业、兴趣爱好相关的图书馆。这意味着个体分流的情况下，公共图书馆会变得特别重要。”

　　上海纽约大学政治学助理教授林垚也有类似感受，“读这本书打开了我的视野，让我跳出纯粹读书人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重新理解图书馆和我们所在的社群、社区是怎么样发生联系的。”

　　事实上，碑林区图书馆开放后，不少从来没进过图书馆的读者徘徊在门口问，这些书是卖的吗？是借的吗？借一本多少钱？杨素秋在调研后发现，与我们的认知有异，许多人其实并不知道图书馆是免费开放的。为此，她印了许多海报在社会上发放，海报上就写了几个大字：图书馆免费开放。“其实很多时候，图书馆承载着阅读之外的许多社会功能，比如很热的时候可以来乘凉、冬天可以来取暖，但它的核心功能是一种文化，是一种滋养，让想要接触知识的人都能找到一个渠道。图书馆很多的附属功能，是建构了一个非常温暖、开放的空间，随时随地欢迎所有人。”上海纽约大学助理教授袁源表示。“这本书也许不是关于图书馆的，甚至不是关于书的，而是关于什么是美好的生活，什么是有意义的生活，以及书在我们寻找有意义和美好的生活当中所扮演的那种不可或缺的角色。我们每个人都可以重新去想一想，我们的生命有没有一种新的突破口，这种突破口会不会在某一本书里。一花一木或者一滴露水都是一个世界，其实每一本书也都是一个世界，你走进去也许就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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